捨不得說再見

        不知道過了多久,憶起與你相聚的時光,我,仍忍不住淚流……。

        在許多的生活中的小細節裡,透過彼此之間存在已久的滿滿的默契,我總是這樣想念著你。一張照片、一束向日葵、一襲紅衣裳、一大杯滾燙燙的熱開水、一頭黝黑亮眼的貴氣捲髮。妳的模樣,笑起來彎彎的眉眼、 歲月在唇邊畫下的紋理,還深深刻在我心版上,像妳從不曾離我而去的印記。

        最後那一夜,你似乎睡得特別安穩;最後那一天,你彷彿特別享受膝下成群的天倫之樂,細瘦孱弱的雙腿已無法再承擔身體的重量,親如姊妹的好妯娌出借輪椅,陪著你走過妳最掛心的小小農場,有妳終日悉心照料的小雞、小鴨、小鵝,和沿著小池塘邊的小辣椒、小蕃茄、九層塔、薄荷葉、芹菜、香蔥、高麗菜、大白菜、小白菜、茼蒿、青江菜、豌豆、四季豆,還有隨著季節轉換與隨性所致的胡蘿蔔、好菜頭、百香果、香水檸檬、絲瓜、瓠瓜、苦瓜、木瓜、地瓜、西瓜、冬瓜、南瓜,如數家珍的寶藏是怎麼數也數不盡的。

        我喜歡陪伴在你身邊,聽你說妳從小到大的故事。秀妹,是三歲的童養媳,那是時代造就的苦衷,出身倘若非比名門,倒也稱是地方上的望族,但這個年代往往女子無才便是德,目不識丁更比比皆是,農村社會裡,男丁仍是生產的主力。進入三合院內的大家庭,三代同堂綿延近百人的大家族,將來的夫婿當時也不過是個六歲的小男孩而已。

        胼手胝足、一步一腳印,無論日子多麼艱辛,這段屬於彼此之間的旅程,從秀妹十七歲的那一年開始,真正地步入婚姻,有了自己的孩子,與鳳生成立了自己的家庭,再困頓顛沛的生活,有了新生命的參與,那怕是咬緊牙關也得苦撐下去。

        好不容易,孩子逐漸成長,秀妹和鳳生肩上的擔子也不再如此沉重……。那裡知道正準備迎接長女出閣的喜悅,竟成天人永隔的悲痛,鳳生埋首於工作之中,秀妹沉浸在心殤的煉獄裡頭,太多的還來不及,使得秀妹每天總是以淚洗面,再無心思顧及其他亟需要她,那些尚嗷嗷待哺的孩子,體諒秀妹的鳳生,讓篤信佛法無邊的秀妹獨自一人尋求重生的信念,感激上天的垂憐,秀妹找到活下去的勇氣,重新面對未來的生活。

        當孩子個個成家立業,有了自己的生活,秀妹和鳳生只盼著過年過節與孩子、孫子的歡聚時光。

        還記得,我最喜歡秀妹親手做的客家菜包,厚實軟嫩的外皮Q勁十足,搭配鮮甜白蘿蔔絲、小蝦米與香氣逼人的香菇、肉絲拌炒而成的內餡,那是久久不能忘懷的鄉愁滋味,如今,也成了我想念秀妹的獨家記憶。

        當穿越時空,若回到過去,好多好多的可惜都將不再可惜,那記憶裡的當下,我們都用盡了生命的所有力氣,留住最美好的、最深刻的、最用心的,愛了。